在私服的江湖里，我卸载了青春的法力无边

那是一个寻常的深夜，鼠标在昏暗的屏幕光晕下无意识地滑动，直到一个简陋却刺眼的标题闯入视野——“经典怀旧天龙sf，刀光剑影，等你归来”，心脏，像是被一柄尘封已久的钝器猛然撞击，沉闷而真切地痛了一下。天龙sf——这四个字符组合成的，不仅仅是一个游戏的私服名称，它更像是一把生了锈的钥匙，猝不及防地，捅开了我记忆深处那座名为“青春”的牢笼。

十年前，我的世界是由坐标点构成的，洛阳城的车水马龙，洱海的波光粼粼，玄武岛的珍兽啼鸣，还有校场那永不消散的兵器碰撞与内力激荡之声，那是一个属于《天龙八部》端游的黄金时代，我和我的兄弟们，是这个世界里最普通的江湖客，我们为了一个“飘渺峰”的副本，能熬上整个通宵，灭团数十次后，终于推倒BOSS哈大霸时的欢呼，足以掀翻宿舍那单薄的天花板，我们为了给峨眉妹子凑齐一套“燕侯”套装，可以不知疲倦地刷上整整一个礼拜的“三环”，那时的快乐，纯粹得如同长白山巅的积雪，不掺任何杂质，一碗泡面，一瓶可乐，一个能并肩作战的兄弟,便是整个江湖。

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，随着毕业、工作、生活的洪流席卷而来，我们这些曾经的“大侠”被冲散到天南海北，那个承载了我们无数日夜的虚拟世界，也如同褪色的画卷，渐渐被现实的尘埃覆盖，登录的次数从每天一次，到每周一次，再到逢年过节的仪式性上线，客户端在硬盘的角落里积满了灰尘，再也未曾点亮，我们默契地不再谈论游戏，仿佛那段岁月,只是年少时一场不愿再被提及的轻狂旧梦。

直到我鬼使神差地，点进了那个天龙sf的链接。

客户端下载得异常迅速，登录界面依旧是熟悉的背景音乐，只是多了几分粗糙的杂音，创建角色，我下意识地选择了那个记忆中的名字，踏入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。天龙sf的世界，像极了一个被加速了无数倍的梦境，曾经需要数月苦功才能达到的等级，在这里只需几天；当年视若珍宝的稀有坐骑、顶级宝石，在这里成了新手礼包的标配，一切都触手可及，一切都轻而易举，起初，那种瞬间获得力量的快感确实令人眩晕，我骑着当年梦寐以求的“天马”，穿着光华四射的神器，在旧日地图上驰骋,试图找回那份睥睨天下的豪情。

但很快，巨大的虚无感便如潮水般涌来，没有兄弟需要我熬夜去救，因为副本可以单刷；没有敌人值得我精心策划去对抗，因为PK场上全是和我一样速成的“高手”，胜负只取决于谁充值的元宝更多，这个世界失去了它应有的节奏和厚度，变成了一串串冰冷的数据和一场场快餐式的交易，在天龙sf里，我拥有了曾经渴望的一切，却比任何时候都感到一无所有，我像一个闯入了自己回忆坟墓的盗墓贼，挖开的,只是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华丽躯壳。

我尝试着在天龙sf的世界频道里，打出那些熟悉的名字，用当年只有我们才懂的暗语呼喊，回应我的，只有一片死寂，或是几个陌生ID发出的组队刷元宝广告，那一刻，我彻底明白了，我所疯狂怀念的，根本不是《天龙八部》这个游戏本身，甚至不是这个漏洞百出的天龙sf，我怀念的，是那个能为一本“咆哮”技能书兴奋得一整晚睡不着的自己；是那个能和兄弟因为一点小事在帮会频道吵得面红耳赤，转头又在野外被追杀时毫不犹豫为他两肋插刀的年纪；是那份将虚拟世界的荣辱与共,看得比现实考试分数还重的情谊。

那个世界，连同那个世界里的我们，早已被时光洪流冲得七零八落，再也无法拼凑完整，而这个天龙sf，它不过是一个抽离了所有情感与记忆、只留下干瘪规则的空壳，它用极致的高效和便利，讽刺地印证了那段岁月的不可复制，我找不到青春，只找到了青春逝去后,更为刺眼的荒芜。

我关闭了游戏，移动鼠标，悬停在那个花里胡哨的天龙sf图标上，右键，选择“卸载”，确认弹窗跳出的瞬间,我没有丝毫犹豫。

删除的，不仅仅是一个游戏程序，更像是一场郑重其事的告别仪式，我告别的不再是那个虚拟的江湖，而是那个曾经法力无边、以为友情和热血就能对抗整个世界的少年，我卸载的，是一段被过度美化的回忆，是时候承认，我们都已不再是当年的我们，真正的江湖，其实一直都在身边，在为生活奔波的每一个平凡日子里，在深夜偶尔响起的兄弟问候电话中，它不再需要登录,也无法被任何私服所复刻。

屏幕恢复洁净，窗外，天光已微微发亮，我深吸一口气，感觉心头那块压了许久的、名为“怀念”的巨石，仿佛随着那个卸载进度条的走完，也悄然碎裂、消散了，青春的法力已然散尽，但前行者的内力，或许正在丹田缓缓滋生，江湖路远,不必回头。